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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人物》
父亲/老高
仁兄/满仓叔
有朋久居他乡,近日归里省亲,几经寻觅周折之后,在不经意之间就突然闯入了父亲的陋室。
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”!
二人交臂呃叹寒喧之后,父亲便草草收拾了几道家常小菜,拿出了母亲做的一坛子“黄米稠酒”,二人便端起老瓷碗,相视对饮起来。
“啊哈!老高!这是你做的吗?”父亲的这位仁兄诧异地用筷子指着一盘子黄米糕问道。
“是啊,打小练就的手艺,几十年来都忘不了啊,”父亲回答说。
“地道,太地道啦!”满仓叔大口嚼着黄米糕,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,那样子好象要将那盘黄米糕连盘子一同吞下去似的。
“慢点吃,老弟。我这里别的好东西没有,黄米糕嘛,保你吃个够,只是别把牙粘倒了”。父亲端起被满仓叔几口吃光了的空盘子,到厨房的油锅里又为他满满地炸了一盘子。
“老弟熏出门几十年,看来还是忘不了咱这陕北的黄米糕啊?”
“岂止是忘不了啊,简直就是魂牵梦绕、刻骨铭心哪!”满仓叔端起瓷碗中的黄米稠酒,与父亲面前的碗碰了碰,脖子一扬,一饮而尽。之后又重重的咂巴了几下嘴巴,低着头深情地说道:
“几十年来走南闯北,跨海留洋,天下的奇珍异味、饕餮盛宴我啥没吃过?可就是咋都忘不了咱家乡的这口黄米糕啊!只可惜,小时候我没有做过黄米糕。有一年秋天,实在是太想吃了,我就心血来潮,想自己做点解解馋。
于是就按照小时候母亲做糕的程序,与婆姨一起整整折腾了一整天,如法炮制地和了一盆黄米面。然后和老婆苦苦地等了很少时间了。可谁知道哪儿出了差错:做的黄米糕吃起来又苦又咸,还有一股子怪味,很难吃,只好全部到掉啦!为这事,婆姨不知嘲笑了我多长时间呢!”说完,满仓叔自嘲地哈哈一笑。
听着满仓叔的絮叨,看着他对黄米糕的那种痴恋乃至贪婪的样子,我的内心竟突然涌出一种温馨、亲切的感慨:
是啊!对于我们这些从小靠五谷充饥、靠瓜菜维系的黄土人来说,细细品来,的的确确会对这普普通通的“黄米糕”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结!
我没有考证过,不知从何朝何代、何年何月开始,居住在陕北黄土高原上的人们,每逢寒冬腊月外地客人来家里作客,当地人会捧出“热腾腾的黄米糕”和“滚滚的黄米稠酒”来招待客人。
以至于你在外地碰到去过陕北的人,假如你问他:对陕北的哪种特色小吃印象深?他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告诉你:“黄米稠酒热油糕”。可见,“黄米稠酒热油糕”也随着陕北的旅游发展,逐渐走出了大涩走出了黄土地。
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西安、深圳等地这些国际大都市里,也有陕北人在开店卖“黄米糕”了。如此说来,当年那个猥琐无形、赖以充饥的穷苦饭食竟然真的登上了大雅之堂?这真是世事无常、变迁无形啊!
小米营养丰富,富含的蛋白质、脂肪均高于大米、面粉。人体必需的八种氨基酸含量丰富而且比例协调。维生素的含量亦较丰富,而粗纤维的含量又是几种主要粮食作物低的。为产妇、幼儿及老人的滋补佳品。所以,人们的主食除了馒头面条之外,吃得多的那就是小米了!
小米可以煮粥、可以蒸发糕,在黄土地,更有那些心灵手巧的主妇们精心制作的油馍馍、摊黄儿等等。然而,人们平常吃得多的还是那种被称作“养胃粥”的小米粥。
黄米稠酒没有糯米酒那样清澈透亮,色泽殷红,而是跟乳汁一样浑浊粘稠,色泽也是暗黄色的。但是,黄米稠酒口感爽滑,浑厚饱满,生津止渴,味道独特,而且暖胃,因此,它就成了陕北人春节宴席上倍受青睐的上佳饮品,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喝它,搭配上“黄米糕”更是陕北人招待贵客嘉宾的备客食。所以,那首名气好的歌曲中才会有了“热腾腾的油糕摆上桌,滚滚的米酒捧给亲人喝”的传世佳句!
黄米稠酒/店里有售!
如今,吃遍了山珍海味、生猛海鲜,吃腻了大鱼大肉、烧鸡烤鸭,然而,舒心、对味儿的还是那始终伴随着我整个的“黄米稠酒热油糕”。时至今日,许久餐桌上不见了它的踪迹,我的心里就会如同失恋般的空空落落,必定要亲自下厨来一盘“黄米糕”,既是为了换换口味,更是为了吃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情结,唤回我心灵深处痛彻心扉的记忆,重温往昔那苦涩但却多滋多味的人生······
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,从小养就的饮食习惯,不管你的生活、地位发生什麽样的变化,他的饮食习惯终生都将难以改变。就因为我是吃着小米长大的,所以,养就了一种独特的饮食口味,没有小米就感到食而无味。因此,时至今日,我年年都会不厌其烦、不遗余力地用小米做美食。无论走到那里,无论我的生活发生什麽样的变化,总也改变不了我对小米的那种特殊的情结和独有的那份感受。每当吃饭的时候,即便是再好的宴席,假如没有了小米做的“美食”,我总是觉得提不起强烈的食欲来。我常常突发奇想:假如在大宴上,烹调生猛海蟹、龙虾鲍翅时,或配以上好的小米糕点,那味道一定别有洞天,另是一番滋味吧!
无论如何,我对小米情有独钟!因为有了小米,我便可以吃得下世界上任何难以下咽的饭食!
我的一生,注定要与小米结下不解之缘,注定是要与小米菜终生为伍了,乃至于也许在我弥留之际也一定会口衔着小米方能冥目九泉……